黑娃的话,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舅舅在梦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向我求助的事。
但大半夜去坟地这事,我实在是不想去,可看着姥爷一脸期许,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难答应了下来。
从姥爷家带了半瓶香油,一碗小米还有一碗大米,我和黑娃就去了舅舅坟地。
舅舅坟地在村子后面的山脚下,当年舅舅下葬时刚把坟头立起来,就下起了暴雨,可等埋坟的人跑回村暴雨就停了,天边还挂起了一道彩虹。
当时有不少人说,舅舅的坟地是块风水宝地。
因为我们这边有种说法叫“雨淋棺,十年酸;雨淋坟,出贵人”,舅舅坟埋好才下的雨,就属于雨淋坟。
现在看来,姥爷家虽然没出贵人,但给舅舅选的还真是一块风水宝地。
毕竟如果不是风水宝地,灰大仙也不会相中了不是?
我骑自行车驮着黑娃出了村子,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,不用电筒照路,也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快到坟地的时候,不知道是不是山脚下的缘故居然起雾了,白蒙蒙地雾气和夜色混在一起显得缥缈而神秘,天上的月亮也变成了一个暗淡的轮廓。
大路变成了崎岖不平的小路,黑娃在后面拍拍我,从后座上跳下来,说:“停车,我们走着去坟地。”
我把自行车支在路边,担心地问:“我用砖头砸了灰大仙,它不会记恨我吧。”
黑娃笑着说:“怎么你害怕了?”
“怕倒是不怕,就是觉得……万一灰大仙看见我后一生气,你和它别谈崩了。”
“放心吧,如果它能原谅杀子之仇,你这点小事它不会在意的。”
“要是灰大仙不能原谅杀子之仇呢?”
“哼,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!”
有了黑娃这句话,我心里踏实了许多,同时脑海里浮现出许多黑娃小时候的模样和画面,心想十多年没见这个兄弟现在真是出息了。
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小路尽头,眼前出现了一片梯田,这片梯田是早先“农业学大寨”时代的产物。梯田里种的都是矮油葵,盘子沉甸甸的,人走在田里不停被盘子磕膝盖骨。
上了大概四五个阶梯,黑娃突然拉住了我,压低声音说:“快蹲下。”
我赶紧蹲下,紧张地问:“咋了?”
“前面是你舅舅的坟吗?”
我伸着脖子往前瞧,在朦胧的雾气里瞧见了一个坟头,说:“是,你看到灰大仙了?”
“不是灰大仙,好像是人。”
我一怔,伸着脖子继续瞧,说:“我怎么看不见?在哪儿呢?”
“嘘,来,跟上我。”
我跟着黑娃猫腰顺着梯田下沿走,梯田阶梯有五六十公分高,再加上矮油葵的高度,差不多到我们肩膀位置,在黑娃带领下我绕过一块梯田,最后来到了舅舅坟地上方的一块梯田。
舅舅的坟头没在梯田里,而是在两块梯田之间,除了坟头上没草,四周全是半人多高的野草,几乎比两边梯田里的矮油葵都高。
我紧挨着黑娃蹲在油葵里,伸长脖子看向舅舅坟头,透过雾气隐隐发现坟丘后面果然有个人。
那人很瘦,而且那人像是蹲着,又像是趴着,看起来非常的诡异。
但更诡异的是,坟头上还蹲着灰大仙,在那人和灰大仙之间还有个发光的东西。
说实话,我第一眼瞧见那人时首先想到的是舅舅,毕竟舅舅给我托梦,说他在那边总被欺负,还被赶出了家,灰大仙在姥爷家吃了憋,回来后找舅舅出气也不是不可能。
但很快我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,因为灰大仙好像对那个人很恭敬,前爪合十一个劲地朝那人鞠躬跪拜。
就在我惊诧不已时,黑娃突然惊呼说:“我嘞个乖乖,是结丹!”
“什么结丹?”我下意识地问。
“动物和人一样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结丹,也就是俗话说的牛黄狗宝,动物拜月是为了让内丹吸收日月精华,而后把精华运转全身。那发光的就是内丹,它们正在拜月。”
我探头眯眼细瞧,发光的果然是颗珠子,而且那珠子还是悬空的状态。
“那个人是谁?我舅吗?”我下意识地问。
“那不是人,是柳仙。”
我惊恐地说:“啥,你说啥?”
老鼠精就已经难搞了,现在居然又多了个蛇精!
黑娃忙伸手捂住了我的嘴,说:“你说话小声点,别惊动了它们!”
我赶紧点头。
黑娃拿开我嘴上的手,说:“看不太清楚,我也不敢百分百确定,你悄悄靠近过去瞧一眼。”
什么?
让我过去瞧一眼?
我惊骇地看着黑娃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黑娃说:“你先去探个虚实,我在暗中协助,万一有突发情况我也好有个接应。”
靠,什么探个虚实,这分明是让我去当炮灰!
我不满地说:“黑娃,你这不是让我去探虚实,是让我去当诱饵,是坑我呀!”
“我怎么会坑你,时间紧任务重,只要你确定是蛇,我就有应对之法。”黑娃用手推我,催促说:”别磨叽了,赶紧的,我也准备准备!”
亲眼见过黑娃叱退灰大仙,又见他说得如此笃定,我只好壮起胆子趴在油葵丛里向舅舅坟头靠近。
我小心谨慎地往前蹭,生怕弄出一点动静,可越是担心油葵叶子碰在我身上,越是发出揪心的呼啦声。
蹭了几米远,我回头看黑娃,希望他能改变主意让我回去,或者跟上来和我一起去,结果他却冲我打了个催促的手势。
我只好继续往前蹭,同时心想:黑娃,你他娘的最好别坑我,不然我绝饶不了你。
我之所以会这么想,是小时候黑娃心眼就贼多,坏点子也多,自己经常被他摆一道,净让我干些“他牵牛我拔橛”的事。
“一别璘公十二年;故当刮目为相看”,虽说当年的“黑娃”变成了茅山道士,可还有句老话叫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”。
想着自己和黑娃童年的种种,不一会我就到了梯田边缘。
梯田下面是舅舅的坟,我趴在油葵里,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叶子往外瞧,顿时心头一紧。
咦……
我靠,什么情况?